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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良娣(2/2)

    她声音有些悲意,叹道:“必然是如此了。”

    “若我们推测得不错,只要把这张草稿交给太子,就能有办法证明杜家是被陷害的?”

    杜媗想了想,缓缓点头,道:“对。”

    杜五郎、青岚皆喜,纷纷道:“那太好了。”

    薛白却问道:“韦氏的前车之鉴是什么?”

    杜媗道:“个中内情我也不甚清楚。只知太子妃姓韦,其兄韦坚乃朝廷干臣,今年正月上元节,太子出游曾与韦坚巧遇,而当晚韦坚又与边镇节帅皇甫惟明相约夜游。因此朝中有人弹劾他们‘私相往来,欲共立太子’。”

    “就只因为上元节时在街上巧遇?”

    “一个是太子的内兄,一个是边镇节帅,私下交往,难免让圣人猜忌。”杜媗低声道:“太子的处境一直都不太好。”

    薛白默然,从这一场巧遇引发的大案中自去体会着一个皇帝对儿子的猜忌,末了问道:“然后呢?”

    “韦坚被贬、皇甫惟明移交了兵权,此事本这般过去了,但韦家兄弟上书鸣冤,引得圣人震怒,朝廷大加株连,死者无数。太子无奈,只好以‘情义不睦’与太子妃韦氏和离,让她削发为尼,才勉力保全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杜媗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,又道:“此案发生在年初,但至今还有人被逼死。阿爷怕步了韦坚后尘,一直小心翼翼,偏郎君始终是那性子不改。”

    薛白问道:“上次太子选择了与韦氏和离?那这次?”

    “二妹虽只是良娣,与太子感情却很好。”

    薛白迟疑片刻,凑近了些,小声问道:“太子可靠吗?”

    杜媗道:“放心,太子很可靠。”

    薛白想了想,眼下除了向太子求救也没有别的办法。

    难得的沉默之时,杜五郎小声感慨道:“哎,你竟有这般能耐?”

    薛白只当不知他在问谁,默然不答。

    夜更静,五人遂挤在这小屋子里歇了一夜。

    等到五更天,街鼓声响起,长安城门与各个坊门依次打开……

    ~~

    当今天子严禁皇室子嗣参与朝政,遂于长安城东北隅的永兴坊、兴宁坊修筑大宅,让诸皇子分院居住以便密切照料、严格培养,称为“十王宅”。

    即使是太子也不住东宫,以免与东宫属官有太多接触,只在十王宅中辟出一处可供车马往来的别院居住。

    清晨。

    孩童们在街边柳树下追遂,唱着歌谣。

    “碧玉妆成一树高,万条垂下绿丝绦。不知细叶谁裁出,二月春风似剪刀。”

    一辆骡车由南而来,走过永兴坊的十字街。

    车厢中,青岚道:“太子居所就从前面第二条巷子进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人我认识。”杜五郎正从车帘的缝隙里往外瞧,忽然低声道,“吉大郎打死端砚那日他也在。”

    “哪个?”

    “茶铺幡子下坐着的那群人里,眉骨突出、眼窝很深、满脸虬髯那个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见过他们。”流觞吃惊道:“五郎出事后,他们就在我们家门外晃了。”

    薛白观察了一会,道:“他们在盯梢。”

    “来捉我们的?”杜五郎道:“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辛十二坐在茶铺外,以锐利的目光在街巷中扫着,视线追随着一辆骡车走远。

    昨夜万年县尉去杜宅查看过,依籍册核点发现少了杜五郎与一个婢女,消息报来,他已知道要找的是谁。

    有乞儿打扮的人凑了上来,低声道:“太子仪仗从侧门离开了。”

    “缀上去,看清楚他去何处。”辛十二又招过两人吩咐道:“你们也去,一旦看见太子与人相会,立即报知阿郎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这边安排妥当,长街那边有一个俊秀小郎君带着婢女施施然然走来,拐进巷曲,去的正是太子别院的方向。

    “有人过去了。”

    辛十二微眯着眼,摇了摇头,道:“既不是杜五郎,又不像是东宫走狗。”

    “那还拿下吗?”

    “再看看。”

    辛十二看得出来,那少年郎君身上披着的对襟狐裘成色鲜亮,走路时步履从容,显然是富贵人家出身。

    他来找证据,却殊无必要得罪了长安城里的贵胄。

    视线中,那小郎君负手而立,由婢女与守卫交谈并给门房递上了一枚玉佩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,门房拿着玉佩回来,双手交还,邀他进了门。

    “他进去了?”

    “太子不在,他能见谁?”

    “杜良娣,竟有人敢见杜良娣?”辛十二不由大讶,眼珠转动,喃喃道:“是哪家敢沾这案子?”

    “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等他出来了跟上便是,不出来更好。”辛十二转念一想,冷笑道:“凡沾上了杜有邻案,谁都跑不掉……还有,方才那骡车呢?去找。”

    ~~

    太子居所看起来十分俭朴,庭院没有花树,空着一片沙地。

    薛白与青岚在前院等了一会,有婢女小跑过来。

    “曲水。”青岚带着哭腔唤道。

    “出何事了?”曲水焦急问道,却不等青岚回答便引着他们往里走,“二娘要见你们……这边。”

    薛白与青岚脱了鞋子,由她引着走过长廊,最后在一个小偏厅坐下。

    “稍待,二娘马上就来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薛白眼看着曲水又匆匆跑开,低声向青岚问道:“彩云青岚,流觞曲水?”

    “嗯,流觞与曲水是家生婢,我与彩云则是幼时被卖到杜家。”

    此时不便再问更多,薛白扫视了一眼偏厅陈设,学着杜五郎偶尔读书时的样子跪坐下来,腰杆挺直,双手置于腿上,目光平视。

    青岚自出事以来就不知如何是好,早没了家中大婢风范,站在门边焦急等待。

    不多时,长廊那边有人过来,她连忙行礼。

    “奴婢见过二娘。”

    听得动静,薛白转头看去,正见一个盛装仕女进了偏厅,云鬓高耸,鬓上簪着步摇钗,身披罗帔衫,在大冷天里袒着颈胸,显出一片白腻。

    她体态婀娜,该丰腴之处丰腴,却不失身段,有着恰到好处的曲线。

    薛白直到见了太子良娣杜二娘,才知这盛唐帔衫襦裙、半掩酥雪的装扮美在于何处。

    再想到了杜大娘所言的“二娘与太子感情好”,他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只希望太子还愿意为她保一保杜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