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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头绪(2/2)

    “带我去站房。”

    “呃,让人把尸体带回去。”

    尤里对着身后的几个随从说道。

    站务室里,此时的瓦莲京娜似乎耗尽了体力,再也不复之前的刁蛮,蔫蔫地坐在一把木椅上盯着墙壁发呆。

    走廊上尤里隔着房门上方的玻璃,看着在房里呆坐的瓦莲京娜。

    他沉默地看了一会,却并没有推门进去,只是在转身离开的时候,对翻译说:“明天再把她放出来。”

    铁轨上,尤里带着手下正在四下查看这列罐装货车。根据站房的电报单据,这列罐车装载的是由上海一家商行从莫斯科进口的农药,有着拗口的学名和化学公式。

    让尤里觉得不解的是,在他印象里中国这个农业大国一直保持着较为原始的耕种方式,应该没有进口农药的必要。

    他已经安排领事馆的人立刻拍电报到莫斯科,必须好好追查这列货车的来龙去脉,包括车上的司机身份。

    这时站房方向由几个站务陪同走来几个中国人。这群人同样走到罐车前停下,离他们不远,正指着罐车激烈地说着什么。

    那群人里领头的是一位穿着考究的青年男子,头发用司丹康抹的油亮。西装口袋上插着花哨的鸢尾花口袋巾,手里提着一根牙雕柄司的克。

    “这趟车必须马上卸货!耽误了我们商行的生意,产生的损失你们承担不起!”

    年轻人身后账房模样的中年人正和站务激烈地交涉。

    “可是张先生,这趟车出了命案,死的还是洋人,我们……”

    “死一个两个洋人有我们什么事?商行花钱买货,如今货到了我们提走,这不是天经地义?”

    领头的青年这时突然插话,转过身晃着手里的司的克对着站务说道。

    “李少爷,您说的都对。可话虽是这么说,只是现在洋人已经插手了,咱们……”

    站房谄媚地对着青年赔着笑,一脸的为难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好说的!南京方面一直提倡实业救国,这方面我们大华向来身体力行,敢为人先!现在你们百般刁难,是做了洋人的走狗吗?”

    “需知唯有振兴实业,方能挽回权利。你们这些人啊……!”

    年轻人挥舞着手里的司的克,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,嘴里说的义正辞严。

    “不是,李少爷,我们怎么会巴结洋人呢?您也看到了,站房去年被鬼子炸成这样,我们谁不恨……”

    洋奴这顶帽子,站务实在是戴不起,忙不迭的解释着。

    此时尤里朝身旁翻译使了个眼色。

    翻译见机上去对着他们问道:“我们是苏联领事馆。你们就是货主?”

    “是的,我们是大华商行,这趟车里的货是我们的。”

    怔了一怔,穿着蓝布大褂的账房看过青年眼色后,回了翻译的话。

    而那个小开模样的李少爷则鼻孔朝天、旁若无人地接过手下从暖捂子里取出的茶壶,装模作样地在北风里漱了漱口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广慈医院9舍病房里,刚从手术室里推回病房的阿廖沙气管上插着管子昏迷不醒。

    病床旁两个中国看护轮流挤压着氧气袋,一名法国修女正在给他的额头更换冰敷。

    病房外除了顾楫,还有荷枪实弹的两名武装巡捕看守着病房。

    当时为求自保,顾楫也只能果断开枪。子弹击穿了阿廖沙的肺叶,随即被送到广慈医院进行抢救。

    此人干系重大,公董局特批让其入住9舍外籍病房。随后第一时间推入手术室,由法籍大夫操刀手术。

    看到修女端着搪瓷消毒托盘走到门口,顾楫连忙帮她拉开门,同时用法文询问着伤者情况。

    “愿上帝保佑他!”

    修女摇了摇头,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。

    顾楫知道,里面被他打伤的人情况很不乐观。

    之前疑犯中枪后,由医疗队带着另外受伤的警员一起送来救治,而他则忙着在杜美路现场进行搜检。

    此刻他手里拿着的帆布挎包,正是从公寓带回的证物之一。

    坐在走廊长椅上的顾楫打开挎包,拿出一封信件看了一眼就很快又放了回去。信件是俄文,需要带回去翻译。

    接着拿出来的是几张铁路运输单据,还有一张编号为“2135”的车厢单独转运通行证。他尝试着核对货单上显示的品名,发现是复杂拗口的专业名词。

    顾楫的英语程度虽然不错,但还达不到能看懂专业术语的程度,得和那封书信一起,拿回捕房找同仁翻译。

    将货单收好后,顾楫又从包里取出一幅相架,镜框里的黑白照片上是一位老年白俄绅士和一个妩媚女人的合影。

    走廊里非常安静,充满着来苏水和酒精的味道。昏黄的煤气灯下,顾楫细细端详着手里的照片。

    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,病房里的阿廖沙正发出急促的呼吸声,混合着气动氧气袋的噗噗轻响。

    远处传来日晖港码头的火轮汽笛声,彼时天色已黑。

    ……